1961年10月,已经在吴家花园住了两年之久的彭德怀,突然接到杨尚昆的电话,向他传达毛主席的指示:
“彭德怀到哪里去都可以,半年也行。”
当天晚上,彭德怀就走进了中南海,到杨尚昆家里送调查提纲,他要回湖南老家搞调查研究。
11月1日早晨,从北京开来的列车准点驶入长沙火车站,在工作人员和当地接站干部的陪同下,彭德怀缓步走向出站口。在人群中,彭德怀惊诧地看见自己的侄子彭启超、侄女婿陈明玉和一位不认识的女子。
“你怎么在长沙?”彭德怀握着彭启超的手,奇怪的问道。彭启超告诉伯伯,自己已经结婚了,回来探亲。说着就将那位不认识的女子拉到伯伯面前。
初次见面,彭德怀握着侄媳妇的手,满面笑容地连声说好,对他们结婚表示祝贺。
图丨彭德怀和侄子侄女合影
在出发前,彭德怀给侄女彭爱兰发电报,说自己将要到湖南,并叮嘱不要来接站。没想到这几个孩子还是来了,让彭德怀心中很是安慰。
上午,省委没有安排,彭德怀就在招待所和孩子们叙话。正当彭德怀给大家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时,省委的同志告诉彭德怀,说谢觉哉也住在这里,听说彭德怀来了,要来看看。
“谢老在这里?我要去看他!不能让他来!”彭德怀一听立刻起身,兴奋地在屋里转了两圈,突然又犹豫起来。他向工作人员要来谢觉哉住处的电话:“谢老啊,你不要来看我彭德怀,我有传染病噢!”
电话那头,谢觉哉乐呵呵地说:“我不怕,传染不了我!我一会儿就到。”
孩子们见此情形,纷纷起身告辞,彭德怀叮嘱他们晚上来看电影。
图丨谢觉哉旧照
晚上,彭启超和陈明玉来到招待所陪彭德怀。电影开始前,彭启超小声告诉彭德怀,说自己看见陈伯达了,就坐在右边。彭德怀哼了一声,说不要理他。彭启超瞅了瞅陈伯达,问伯伯为什么他也来长沙了?彭德怀目不斜视地说道:
“听说比我早一天到,大概是来监视我的吧!”
第二天上午,彭德怀一行人驱车前往湘潭地委,陈明玉特意请了假,和彭启超一起护送伯伯回老家。当他们来到姜畲公社时,华国锋早已在粮站河边仓库的前坪等候。
在只有四个人的座谈会上,华国锋首先简单地谈了湘潭地区恢复和发展生产的情况,彭德怀不时插话,讲述自己这些天看到了真实情况。华国锋表示他们正在研究改进方法,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,加快恢复和发展生产。
图丨华国锋旧照
就这样,四个人围着火炉谈了一上午。中午大家在小会议室里吃饭,当时物资紧缺,工作人员想办法找来一些菜,县财政还拨了40多元作为伙食补助。餐桌上,彭德怀见准备了这么多菜,再三要求一定要节俭:
“现在大家的生活很困难,不要把我当作中央领导来招待。我是来体察民情的,这样搞特殊招待,会脱离群众的。”
饭后,华国锋和彭德怀又谈了一些湘潭地区的情况,不算正式汇报。期间,华国锋对彭德怀说,从这几年的经济困难的实际情况看,还是彭总当年看得远。彭德怀摸不清华国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,所以没有吭气。
晚上回到招待所,彭德怀问陈明玉对华国锋了不了解。陈明玉说不了解。彭德怀说起午饭后华国锋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:“如果他是真心话,说明农村的实际情况确实很严重。”
一旁的陈明玉和彭启超相互对视了一下,没有表态,他们知道伯伯也不会轻易表态的。
图丨彭德怀在湖南
回到湖南的第三天,彭德怀就回到了家乡。虽然这一次不算是“荣归故里”,但故乡人民还是将彭德怀视为故乡的光荣和骄傲。
当彭德怀默默走向老宅的时候,乡亲们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,将老宅围得水泄不通,有叫老总的,有叫部长的,更多的则是叫伯伯、舅舅、阿公的。彭德怀激动地连连拱手,亲切地对乡亲们说:
“不要喊我老总了,我也不是部长了。我过去打柴棍子,如今还是个普通老百姓,回来是当社员的。”
在人们的簇拥下,彭德怀进了屋,随行的工作人员和家人里里外外忙着招呼众乡亲。从中午到傍晚,光是生产队和大队社员就来了一百多人,生活在困难中的乡亲们,都想向彭德怀吐露心声。
图丨彭德怀和人民群众在一起
第二天,太阳刚出来,来见彭德怀的人就络绎不绝,除了湘潭县各个公社,其它地方都有人闻讯赶来。省公安厅专门派来负责彭德怀安全的干部大为惊讶,没想到彭德怀现在虽然处境不好,影响力仍旧这么大。
在请示上级后,省里指示当地政府派人上路,劝阻干部群众,不少人在途中就被挡了回去。
在最初的十多天中,彭德怀主要在家接待来访的干部群众,没事的时候就走门串户,看望邻里亲朋。之后彭德怀下到三个区、七个公社、十多个大队调查研究,并继续接待来访群众。
在返乡的五十多天里,彭德怀共接待两千余人次。彭家老宅里天天坐满了人,主要彭德怀一开口,大家立刻安静下来,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。有时遇到特别困难的群众,彭德怀还要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,悄悄塞到对方的手里。
有一天,四个妇女风风火火赶来找彭德怀,反映生产队扣发口粮的问题。彭德怀立刻安排秘书跟着她们去查访,结果发现那个生产队已经有五分之一的人家吃不上饭了。
图丨彭德怀在湖南与群众会面
听完秘书的汇报已经快到半夜了,屋里只剩下几个随行人员。坐立不安的彭德怀终于忍耐不住,大声说道:“北京净听这样好、那样好,有人就是当官做老爷,不下来听听!现在有人吃不上饭啦!我们对得起群众吗?我回去要报告中央,我不怕!”
这是彭德怀此次回乡调查中,唯一一次大发脾气,大家屏住呼吸不敢多言。还是彭德怀的亲属过来小声劝说,彭德怀才平静下来。
通过大量的农村实际调查,彭德怀对农村的经济政策形成了不少精辟的见解。但因为来拜访的人太多,彭家不堪重负,后来就住到了招待所。一个多月的走访调查,让彭德怀身心疲惫,患上了重感冒。
湘潭县委听说之后,派人帮助彭德怀整理调查材料。当时彭德怀的房间里没有火炉,病中的彭德怀忍受着寒冷,和有些紧张的年轻人聊起了天。拉了几句家常后,彭德怀讲起了这些日子的调查结果和自己的看法,年轻人一边记录一边在心中感叹:
“谁说这位老人家只懂得打仗?谁说他大老粗读书少?他的学问多大呀!他对中国的农业、农村和农民问题的深刻认识,简直可以说是一个社会经济学家嘛!”
图丨彭德怀和人民群众亲切聊天
在家乡的五十多天中,是彭德怀晚年少有的平和舒心的日子。在吴家花园,他只能和自己的亲人敞开心扉,说心里话,而回到家乡,他有了宣泄情感的环境,站在故乡的土地上,让彭德怀有了返璞归真的感觉。
12月17日,彭德怀从华国锋口中得知,中央即将召开工作会议,总结过去几年的经验教训。彭德怀心中一动,思忖片刻对随行人员说:
“中央这个会很重要,回去吧!”
彭德怀要回去,他要将自己调查到的真实情况,如数上报中央。历经磨难,他还是那个只讲真话的彭德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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